记者 张懿

刚刚还是一个幸福溢满嘴角的年轻女子，说着说着，眼睛突然一红，说不出话来了。记者望着维族医生，等他翻译：“她说特别开心……”

医生继续说：“……她非常感谢上海的援疆专家，想请专家吃饭。”

这时，这位名叫米日姑的母亲扯起头巾一角抹泪，扭头看病床上的孩子。小家伙也有一双大眼睛。

不该、也无需再追问什么了。之前我们提的问题是：“孩子的心脏病治好了，你们心情怎么样？”

离开病房，翻译的医生告诉记者，这对来自喀什农村的夫妻刚才还说，他们非常感激，但实在不会表达。

这是在喀什地区第二人民医院，一个多月前，两位上海顶级医院的心外科大夫到岗。8月14日，他们与当地医生一起，协助上海儿童医学中心院长、著名小儿心外科专家刘锦纷教授，为米日姑2岁的女儿马丽亚木封堵了左右心房之间的一个破洞。当天，喀什二院连续实施了三例先心病手术，包括一例“全疆首例”，两例“南疆首例”。在上海援疆前，喀什二院几乎没独立完成过一例心脏手术。现在，因为上海大夫的“常驻”，手术可望常态化；而且，两位上海医生希望在期满回沪前——也就是明年底，能够帮助当地医生独立实施心脏手术。
　　
小手术堵上心脏缺口

刘锦纷教授在手术后回了上海，两位援疆大夫——来自上海中山医院心外科的赖颢、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孙彦隽留下，挂职喀什二院心胸外科副主任。他们陪记者前去探访马丽亚木。

到访时，马丽亚木术后只3天，但小家伙已经拔除了所有插管，看上去精神不错。这就是“南疆首例”的功劳——这次她接受的是微创房缺修补封堵手术，恢复特别快；而按传统方法手术，小家伙可能还待在重症监护室，至少插着管子。

孙彦隽拿出一张术后查房的照片给记者看：刀口并非贯穿胸膛，而只有三四厘米。

孙彦隽比划着，给记者大致还原了马丽亚木的手术：房缺，就是在左右心房间隔上出现了不该有的破洞。传统修补术要让心脏停跳、切开，将“补丁”缝上，创口大，出血多。但微创手术不用心脏停跳，血流照常，医生只要在胸前打开一个小切口，将一根细钢丝插入搏动中的心脏，穿过心房间的缺损；然后顺着这根“索道”，就像给钢丝包上外皮那样，将一根更粗的套管送入心脏；拔出钢丝，医生就得到了一条可以送入缺口封堵器械的“隧道”。

哑铃形的封堵器由钛合金制成，大约像两把共用伞柄的伞。最初，伞收拢着，正好能通过“隧道”。等到“伞柄”到达破洞，两侧心房各有一把“伞”时，医生撑起“伞”，于是封堵器就像铆钉那样堵上了缺口。

马丽亚木的心脏里，就留着这样一颗直径相当于一毛钱硬币的“铆钉”。孙彦隽说，只要心脏缺陷符合条件，可以微创封堵。微创的优点非常明显：风险低、出血少（不到20毫升，完全不用输血），恢复快。
　　
从一台手术到一系列学科

在赖颢和孙彦隽到岗前，喀什二院没有能完成心脏手术的医生常驻。过去2年，这里分三批集中实施了近70例先心病手术，每批手术的孩子有二三十人。护士长王斐说，每一回，上海赶来的医生都要从早忙到半夜，连续作战四五天。重症监护人满为患，护理、监护的压力极大。两位常驻援疆医生的到来，解放了护士，更成为喀什二院建立心脏病学科中心的基石之一。孙彦隽和赖颢分别来自国内顶级的小儿和成人心脏手术医院。在上海，孙彦隽每年主刀完成250例心脏手术，包括这次喀什二院的微创手术。赖颢到喀什才一个多月，已完成南疆首例“二尖瓣瓣环成形术”。

孙彦隽告诉记者，手术常态化后，赖颢和他才可能在术前、术后安排科室医生集中上课，学习手术要领。而且，小儿心脏手术，对超声、麻醉、儿科、护理等都有较高的要求，一个手术，可以带动一系列学科。

上海新华医院副院长、挂职喀什二院副院长的吴皓告诉记者，上海将帮助喀什二院打造南疆医学高地。深入调研后，最近刚选定心脏、消化、神经、肿瘤和妇产科，建设五个临床医学中心，分别依托于上海在这些领域最具声望的中山、仁济、华山、肿瘤和妇产科医院。目前，上海各医院派出的30多位骨干医生都已到位，接下来重点开展传帮带，发展学科，进行设备投入。
　　
解决的不仅是手术问题
　　米日姑所在的乡离喀什市区180公里，他们跑一趟喀什，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长途车。他们家5口人，十亩地，每年只能存下1000块钱。孙彦隽说，一台微创心脏手术大概要3万元，相当于他们30年的积蓄。喀什地区贫困孩子的先心病治疗，如今的经济障碍基本上已经消除。上海援疆医疗队不仅送来了医术和管理理念，也吸引几家公益基金投入，算上新农合医保补偿，贫困家庭几乎不用承担什么医疗费用。

刘锦纷教授告诉记者，最初三例微创手术用到的先心病封堵器是由上海一家高科技企业提供。公司老总基本上答应，只要喀什有贫困的先心病患儿，有多少，他们就送多少！孙彦隽说，喀什地区非常适合开展小儿先心病的微创手术。因为维族的RH阴性血型（俗称“熊猫血”）人口比例是汉族的20倍，更要想办法避免术中输血。而且，喀什地区先心病发病率显著高于沿海发达地区，不仅是海拔高，更因为卫生条件差，容易造成宫内感染，而且产前筛查不普及，缺陷儿无法及时发现。

一个手术、甚至一家医院都没法解决全部问题。但据记者了解，上海援疆指挥部已作打算：未来几年，上海将帮助喀什对口四县实现公共卫生状况的全面提高。